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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漫長的告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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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崇森在躲他。

而且躲的非常明顯。

白靈撅著嘴, 垂頭喪氣的想。

他漫不經心的一下一下用叉子戳燒麥,醬汁肉沫被這殘忍的暴行弄了一盤子,旁邊佘姐實在看不下去了,給他遞了個勺子。

白靈蔫蔫的謝過,拿勺子惡狠狠地把橫屍四野的燒麥一口吞了,又開始禍害旁邊的小籠包。

“弟弟受啥刺激了?”佘姐朝李雪聞使眼色,“昨晚回來還好好的。”

李雪聞擠眉弄眼, 示意他看餐桌對頭的另一端。

餐桌對頭可不得了,剛才沒看沒註意,儼然另一個臺風風眼。

謝崇森真正生氣的時候,是一種暴雨將至的壓迫感。他不會表現出來, 卻能讓氣壓低到讓人忍不住大氣不敢出。

正如現在這樣。

他動作一如既往沈穩的用著早餐,卻鷹眸淩厲,眉目黑氣積蓄、翻滾, 嘴角緊緊抿起,煞氣不要錢一樣呼呼往外冒, 直接導致餐桌氛圍十分不和諧, 十分緊張。

也就白靈那個沒心沒肺的, 還撅著嘴在那戳小籠包了。

這一人一鬼就差脖子上掛個牌子“我不開心”了。

——大概率這個“我不開心”還是因為對方。

佘姐八卦之魂熊熊燃燒,她繼續小聲打聽:“剛才不還眼巴巴的往上趕嗎,人一醒就給開小竈, 我都沒享受過這待遇。”

李雪聞老神在在的搖頭:“你不懂, 這叫青春, 咱倆老了。”

佘姐:???怎麽突然就老了?

兩股低氣壓一直持續到用完餐。

白靈沒有參與做飯, 乖乖等佘姐收拾好餐具去洗。

其實他沒洗過盤子,在謝家是洗盤子承包商是謝一海,他承包慣了,多一個幫手不習慣,白靈也就成了家中唯一閑人。

然而他還沒跳下凳子,身前就擋了一道陰影——

可不就是一米九多的謝某人。

杵在那和個柱子似的!光都擋沒了!

完全忘了幾天前還羨慕過小說男主角標配的寬肩窄腰,白靈咬牙切齒,長這麽壯,哼,漂亮小姐姐看到都嚇哭了,找得到對象才怪。

他惡狠狠的瞪他:“讓開,擋我路啦。”

“你幹什麽去?”

“刷碗。”

謝崇森卻只一言不發的盯著他看,他寬闊的肩膀背著光,眼窩本就深邃,這眼神如狼似虎,馬上要把面前小朋友拆吃入腹似的,看的白靈囂張氣焰瞬間自我消滅了50%。

好,好漢不吃眼前虧!白靈外強中幹的繼續瞪人,然而行動卻很誠實,直接繞道溜了。

可擋路的並不想讓他走,長臂一揮,把白靈拉住了。

“怎麽,我幹嘛你都要管?”

“你不用去。我去。”

說著,謝崇森把他拉到凳子上坐著,又掏出手機給他玩,自己去了廚房。

白靈捏著他手機,心裏有點覆雜。

放平時,他肯定歡天喜地的玩了,可他怎麽不懂這是謝崇森有意討好,拐彎抹角的和他道歉。謝崇森越這樣,他越心裏不舒服:他都說的那麽明白了,差不多快戳破最後那層膜了,謝崇森還試圖瞞著他……

他把手機望桌子上一放,一咬牙追了上去:“姓謝的你別糊弄我,我告訴你這事沒完!”

一旁聽墻角的二人聽的心驚膽戰,李雪聞摸一把汗:“上次這麽喊崇哥的人,墳頭草幾米了吧?”

佘姐咂嘴:“這位小朋友是個狠人。”

“是狼滅,”李雪聞訂正,“多三點還多一橫。”

白靈還在那等大佬和他理論呢,孰料成熟男人謝大佬腳步頓也沒頓,氣的白靈一個猛虎下山式撲到男人背上,後者沒料到白靈省略動口環節直接動手,踉蹌了一下。

謝崇森底盤穩,自己站穩身形後,還反過身來穩住嚇得“啊啊啊”的白靈,他無奈的把撞失鬼扶穩:“小心點。”

撞失鬼手還扶人家腰上呢,手感那叫一個好,不是女子細腰那樣柔弱無骨,怕一用力給姑娘折了,而是帶著肌肉的柔韌,簡直有魔力,貼上去揭不下來了。

他和謝崇森靜靜對視了一會兒,才反應過來——手還沒落地呢!

白靈像開水燙手一樣收回爪子,一蹦後退兩米:可惡,太可惡了,竟然試圖利用男色誘惑他忘記矛盾,他是被美色誤事的人嗎!

水靈靈的少年小臉爆紅,大眼睛溜溜轉,指不定想什麽壞點子呢,偏偏謝崇森被他這套吃的死死的。他閉了閉眼,抑制住自己內心翻滾的想法,轉身走了。

“你幹嘛去!”始作俑者還嫌事不夠大,在後面叫囂,“又糊弄我,你不說清楚我就一直纏著你……”

謝崇森心想,好啊,我巴不得呢。

當然,他一聲不吭,閃身進了廚房。

少年果然直直追了進來,橫眉豎眼的站旁邊瞪他,大有不說明白不走人的勢頭。他挽袖子,大眼睛狠狠瞪他的胳膊;他拿盤子,大眼睛狠狠瞪那個盤子;他扭水龍頭,大眼睛就繼續跟上去瞪水流。

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“始亂終棄”的事兒,搞得可憐受害者·小白花來討賬了。

他強忍著不去對上那雙清澈又堅定的眼,可哪還有什麽抵抗力,心裏早被滿滿的占領了,軟弱到白靈只是站在那,他便丟盔卸甲,恨不得把全天下他想要的都呈上去。

可……

除了這件事。

還不是時候。

“啪——!”

“你沒事……”

“你沒事吧!”

湯盤落在光潔瓷磚上,碎成了幾瓣。他心亂了,竟會在如此簡單的小事上失手。

兩聲關切的驚呼異口同聲,隨即又靜了。

白靈覆雜的望向謝崇森,後者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,蹲在地上,一片片把碎片收在手裏。白靈拿來垃圾袋遞給他,謝崇森低聲道謝接過,又無事發生一樣,繼續沖洗盤子了。

聽著整齊的水聲嘩嘩,白靈都要懷疑是自己無理取鬧了,難道關乎血童之事不重要嗎?為什麽謝崇森能把事情在心裏埋藏的如此之深?

許久,謝崇森開口了。

“到了時候,我一定不會瞞你。”他認真的說,“我保證。”

“什麽時候?”白靈緊逼,“我記憶完全回籠的那天?事態無法挽救的那天?還是……你我要決裂的那天?”

他的態度堅決過任何一次,甚至可以說是咄咄逼人了,果不其然,謝崇森在聽到最後一個問句時,眸色顫了顫。

白靈知道他的措詞傷人,可他也不想。

他昨夜將近一夜沒合眼,望著碎葉窗簾漏出的魚肚白色晨曦,才勉強沈下意識。他不住的想,如果他真是血童,他的前世真是醫院裏肆虐的邪祟,他該怎麽辦?

李雪聞開玩笑般聊起的理論,白靈冥冥之間覺得那就是真相,他將之歸結於當事者對真相的洞察力——所有信息都吻合,血童被滅殺後短短十八年便出世,很有可能是“惡屍”隨“本我”轉世了,即上一屆惡屍雖死,這一屆惡屍卻因本我轉世而重新降世——這也符合“蟻後”理論,新舊血童不會同時在世。

那麽……

謝崇森與他,最後便要站在對立面了。

一想到這個詞,白靈就抑制不住的鼻子發酸。

他趕緊垂下眼,好讓自己不爭氣的淚意別被看出來。謝崇森的接連隱瞞,讓他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微弱——若非謝崇森知道二人一定要破裂的結局,又怎會隱瞞他至此?

他知道謝崇森珍惜他這個朋友,也知道謝崇森的想法是真相能拖一天是一天,但白靈不想。

橫在脖子上的刀快點就快點吧,也好過漫長的決裂,這與淩遲又有什麽區別呢……

白靈這個態度讓謝崇森慌亂不已。

水聲停了,謝崇森聲音有些不穩:“不會有這一天發生的,你不要亂想。”

“我怎能不亂想?我告訴你了,我在醫院遇到了我的分身,他殘暴虐殺不留情面,他告訴我,他不是血童,我們才是……你讓我怎麽想?”白靈搖頭,“我很感謝你對我這麽照顧。我早就活夠了,你趁時機還不算太晚,趁另一個我還沒找來,收了我吧。”

他很想擠出一個笑來,安慰一下謝崇森,謝崇森心裏不好受,他又何嘗好受呢?相知相識的日日夜夜,已經習慣了兩個人相處的日子,突然將對方抽離,就像生活的身軀猛地抽離了筋骨,難以支撐了。

可那個笑容,只勉強勾起一個不合格的弧度:“你來收我的話……總要比別人動手更容易接受些。”

他被猛地抱住了。

這種強勢、大力,又要把人揉進骨血裏的抱法,謝崇森從未用過,就像在白靈面前,他總是個好脾氣的寡言男子,從未展示過他的冷漠與狠厲。

白靈楞了一下,隨即緩緩把手放到男人背上,幫他補足這個兩個人的擁抱。

“不會的,”謝崇森嗓音嘶啞,好似發自地獄深處,“我不會收你。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對你動手。”

白靈輕輕地撫摸他尺寸有些大的頭顱,頭發好硬呀,紮手。人還不愛說話,問三句回一句,這悶樣換誰受得了呀。

他不自在的抖一下身子,謝崇森用力太大了,像他下一秒會溜走似的,可他的掙動卻讓男人會錯了意,反倒用力更深了。

“好啦,好啦……你別說要為我‘與整個正道為敵’啊,我可擔不起這大帽子,”白靈試圖讓氣氛輕松一點,“別日後說起我,喊我‘誘惑謝家掌門走上邪路的罪魁禍首’。Gay裏gay氣的,影響太不好了。”

謝崇森沒有說話,他這個姿勢其實很不舒服,白靈站著,他要彎腰才能把小孩緊緊收在懷裏,白靈又說:“你什麽時候察覺我身份的?”

謝崇森的大手突然撫摸上他的後頸,將藏在衣領裏的天蛇蛻骨摸了出來。

尖牙狀的骨頭冰涼涼的,帶著毛衣上清新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。

白靈懷念的摸著紅線:“大佬真是行行精通,我一直以為這種紅線都是機器做的呢,原來真有人能手編出來啊。”

“你不是血童,”謝崇森突然開口,他或許說得很急,言語卡頓起來,“這是我唯一能給你保證的。”

他在白靈開口前,又說:“你這些日子一直跟著我,你覺得那些惡事是你做的嗎?”

白靈一怔:“不是。但可能是另一個我……”

“冤有頭,債有主,”謝崇森一字一句地說,“你什麽都沒做過,要說惡事,反倒我做的比你還要多。”

廚房門被恰時敲響了,佘姐的聲音遠遠傳來:“收拾收拾,走了。”

白靈幾乎要被那雙眼裏蘊含的情緒所溺斃,他嗓子酸澀的很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他心裏覆雜的緊,想信任謝崇森的許諾,又可悲的明白那不過是自欺欺人。

當夜,他們入住胡家住宅。

胡太奶的仙逝可謂一個時代的結束,胡家、乃至出馬仙派系三大家,再無胡太奶般叱咤風雲震懾陰陽的傳人,一時不知素白裝潢大廳中的號哭,是在哭故人,還是在哭別的了。

一個面相雍容的中年女子在招呼來客,她妝容精致,卻不掩神色悲慟憔悴,她和佘姐極為熟絡,寒暄著舊事,幾近落下淚來。

胡家的習俗是出殯前一夜,賓客要上一炷“往生香”,為逝者祈福。

謝崇森作為謝家掌門,李雪聞作為李家最後一個傳人,步驟還要繁雜的多。有些小門小戶,抱著來結人脈的想法多些,倒是表情冷漠淡然,甚至帶了看戲的心態,看的教人心煩。

白靈本就心情壓抑,再看這些人情世事不忍的悲天憫人,低聲說一句我去逛逛,便掙脫了謝崇森的手。謝崇森自知不要阻攔,想著胡家地盤不會出事,也便放他去散心。

靈堂在的大廳外,還有一個面積不小的偏廳,平日也是待客用的,遠遠能聽到稀稀落落的哭聲,貌似是胡家自己人和分支在的地方,均袖帶孝字。

白靈這一瞥,竟然瞥到了熟人:執天嶼和胡天樂也來了。

那日一別,白靈十分掛念執天嶼,之後在網絡上不時能看到執天嶼新代言、演唱會見面會等消息,也便心裏好受的多。他正在和胡天樂低頭說話,二人精神狀態倒不錯,想必葬禮是被硬生生拉來的。

正在白靈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見面時,他的舌頭驟然一疼。他趕忙拐到墻邊角落:“狐貍,你給我出來!我知道你在!”

巨狐不做聲,白靈蓄力準備把他罵出來,卻聽墻內偏廳起了爭執。

起因是一個碎嘴的男人冷嘲熱諷:“白眼狼發喪都不來,當年信誓旦旦說‘胡家以實力說話,他是胡家唯一繼承人’的老婆子,估計氣的要活回來了吧。”

這話酸的讓人惡心,旁邊一個女的低聲勸他:“當年誰能料到這事,太奶剛走,你放尊敬點。”

那男人不但不聽,還拔高了聲線:“怎麽還不能說了?她當年以一己之私把那白眼狼接回來傾心傳授,本家弟子不管死活,還說什麽‘以實力說話’,誰不知道那是她私生子!”

說著,男人冷哼一聲:“還不如個賣屁股的支家,做做表面工程也算沒忘本!”

白靈實在聽不下去了,男人對胡太奶有意見他管不了,畢竟是陳述當年的事兒,真相如何白靈無法分辨,但他後一句明顯在針對執天嶼,執天嶼與他何幹?

他直接沖進屋子,在吵得很難看的人驚訝的註視下,沖到後排,把執天嶼拉起了身。

執天嶼十分驚訝,白靈低聲說:“出去再聊。”又用眼色示意胡天樂跟上,後者對於殺出個熟人反倒松口氣,忙不疊提包出了門。

他們徑直走出住宅,在人煙稀少的舊式畫廊下隨便坐下。

“那人就是嫉妒你成功,”白靈安慰他,“你別聽到心裏去啊。”

“沒事,謝謝你解圍。”執天嶼笑著搖頭,漂亮的桃花眼在月色下一如既往的驕傲銳氣,讓白靈近日的諸多擔憂放了心。

執天嶼又說:“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?我沒上妝,本人和照片應該有點差異吧。”

這句話略帶違和感,白靈皺眉:“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沒上妝……你臉色比上次見好多了,挺好認的啊。”

卻聽下一秒,執天嶼詫異的睜大眼:“上次?我們之前見過嗎?”

寒風吹拂起白靈的圍巾,穿透毛衣,將晚秋的肅意徹底傳來。

月光下,執天嶼熟悉的俊美容顏流露出一絲迷茫。

他又不確定的說:“抱歉,你是之前參加過我的見面會?我總覺得你面熟,卻又想不起來你是誰。像你這樣的人,我若接觸過,應當不會忘記的?”

白靈一時說不出話,萬千個想法略過腦海,他慌亂的看一眼胡天樂,想要從中尋求一絲熟悉的安慰,卻被眼中的陌生刺傷了心。

“那個,謝謝你替我們解圍哈,”胡天樂感激的笑笑,她手忙腳亂的從包裏找本子,“哥,你情商可真是……楞著幹嘛,趕緊給可愛的男粉簽名合照啦!”

執天嶼這才從若有若無的矛盾感中掙脫,急忙接過筆記本和馬克筆,龍飛鳳舞的簽下自己的名字,仔仔細細的撕下,遞給白靈。

這簽名……

白靈手一瞬冰涼,竟然和上次遇到的粉絲裏的假簽名一模一樣!

他強忍住內心翻滾的恐懼,輕聲問:“對了,我記得之前中學女生墜亡案鬧得事情很大,最後怎樣了?沒影響到你吧?”

提起那個,胡天樂露出一絲不自然來,她求助的看向執天嶼,後者避開她的目光,說道:“那事是我的責任,我已經聯系家屬跟進賠償了。說起來我也算受害者。”他苦笑一聲:“見面會被埋伏的私生飯坑了,吸入了有毒煙霧,醫院裏躺了一個多星期才好過來。”

原來在這個“執天嶼”眼裏,在謝家的一個多星期是這般解釋。

白靈稍微放下心來,執天嶼沒有避而不言,反倒坦坦蕩蕩不作假,倒是胡天樂……

他不著痕跡的瞥向她,她在隱瞞什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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